第一次來武陵源,是來探親的。
一到武陵源,我就被眼前的景色震驚了。刀槍劍戟似的山峰直沖云宵,就像平地立起一座座怪異的樓房,一根根形態(tài)不一的柱子,一排排古樸的塔林,而山峰又多是臨摹人生百態(tài)、自然萬物,有些甚至惟妙惟肖、栩栩如生。這對于見慣了小山包的我來說,在視覺感覺上都是一次沖擊和碰撞,它打破了我對山的認(rèn)識。
當(dāng)時想的一句話,現(xiàn)在回味起來也挺有趣:原來,山也可以這樣。
到武陵源,必到的地方是天子山,而要到天子山,必先經(jīng)過一條峽谷——十里畫廊。也算我的運氣好,那日恰好是雨后初晴,兩旁林立的秀峰青翠逼人,霧氣一縷縷、一束束系在峰身,一動也不動,襯著瀲滟的天光,人就像在畫圖中穿行。每走一步都是一次永恒的定格,每次轉(zhuǎn)眸都是一次刻骨銘心的心靈震憾,山、樹、花、人、鋪陳的小石子、石縫里的小草都讓我羨慕,都讓我驚艷。在十里畫廊,我還聽到一首很有趣的山歌:“你是遠(yuǎn)方美麗的姑娘,我是張家界的情郎,我們相遇在天子山,相逢在十里畫廊。”從沒聽過山歌的我覺得很新奇,渾然不知若干年后我的愛情也在這里生根、發(fā)芽,并開出瑰麗的花兒。
十里畫廊的盡頭,就是天子山的入口。天子山是有索道的,但那時還沒修,只由熟人領(lǐng)著,在山路中穿行。山路也不是現(xiàn)在所走的南天門、西海一線,而是一條常人不太走的小徑,從山腳往上看,一路層層疊疊鋪著石板直到峰林深處,石上滿布青苔,涼涼濕濕,顯得十分孤寂冷清。樹木不高,也不太密,沒有原始森林那種古樸和遮天蔽日,抬頭就能從葉隙里望得見白云飄動的天空。林間陰涼陰涼的,走在古老的石板上,鞋子和石板的碰撞發(fā)出的聲音擊打著心靈,就像一場時間的拷問。路上盡是落葉:寬的、窄的、橢圓形的、瓣形的,奇形怪狀說不出名號的,交錯著鋪滿路面。山里到處開著不知名的各色野花,有紫杜鵑、野百合,還有許多認(rèn)不清楚,它們時而遠(yuǎn)立凝望,時而俏立路旁輕撫臉頰,香遠(yuǎn)益清,讓人心曠神怡。偶爾抬頭,就能看到頭頂上逼人眼目的山峰:刀削一樣筆直的、根徑一樣彎曲的、矮的、高的、胖的、瘦的,無法形容的。有些讓人畏懼、讓人虔誠,就像廟里的菩薩,端正莊嚴(yán),超然天外卻已世相示人,有些讓人心動,讓人相思,就像多愁善感的林妹妹,和風(fēng)拂柳,纖弱無比卻傲骨錚錚。
遠(yuǎn)距離看山,有一種朦朧的美、遐想的美、感覺的美。薄薄的霧氣披在碧褐相間的山峰上,天頂一片緋紅,在天頂和山峰之間有一層厚厚的白云,山峰無法穿透白云,緋紅在云層上徘徊,隱隱約約、飄飄渺渺,仿佛瑤池鳳闕。近距離看山,有一種直率的美、順從的美、真切的美。踩在落葉上,你的心是軟的、柔的。滿山的翠色,像打了水似的濕,碰一下,仿佛你的衣服頭發(fā)連同鞋襪都變成了翠色,整個人融入到一片翠色的海洋中。走著走著,就覺得鞋襪是多余的。光著腳丫子走在冰涼的石板上,幸福感油然而生,你所在的,是一個自由自在的世界,這一刻,你只屬于你自已。
天子山海拔一千二百多米,上去要三個來小時。開始我還談笑風(fēng)生,意氣風(fēng)發(fā),健步如飛,后來偶爾動用一下手,再后來,就手腳并用、氣喘吁吁了。終于爬到了山頂,選了個較為敞亮可以縱目的地方,抬頭挺胸,看著山間飄來飄去的閑云、隱隱約約的浮峰都在腳下起伏著,不由得豪情萬丈,放聲大吼一聲,一股清冷的空氣鉆進(jìn)肺里,一股自豪滿足的情感油然而生,整個人都飄了起來。
“山外有山,人外有人”,這句話用在這里最為適當(dāng),當(dāng)我們走盡所有的上山石階,滿以為到了山頂?shù)臅r候,沒想到面前又堆起了一座大山包。入眼處,就是那山包下依山而建的一排土家吊腳樓,木窗、木門、木墻、木走廊,古樸雅致,大約幾十間繡房,勾心斗角,錯落有致,順著山勢蜿蜒著,樓前樓后盡是青蔥的綠樹林。站在繡樓上,遠(yuǎn)遠(yuǎn)近近的秀色盡收眼底,可以想像,每當(dāng)太陽升起,山間輕紗似的白霧就會慢慢涌上來,將吊腳樓包圍,晚上,余暉散去之時,一片紅霞就會向樓后隱去。極盡所想,杜牧的“白云生處有人家”從腦海中浮現(xiàn)了現(xiàn)來,據(jù)說也有人寫成“白云深處有人家”,我覺得,無論是“生”抑或是“深”用在這里都很恰當(dāng)。站在樓上,眼前云起云落,心里不禁有些感慨,能夠修建出這樣一個神仙居所,頭頂碧空,腳踏白云,這些人該是怎樣的一群人呢!
轉(zhuǎn)過山彎,吊腳樓忽地隱入了綠樹里,我不由得把《桃花源記》里的情形和這里串連起來,在那繽紛的桃花深處,有一座自由自在的秦人村,而在我眼前,群峰環(huán)繞、霧靄飄飛處有一排精致的吊腳樓。
山看完了,心卻留了下來,想想來時的隨意,不禁有幾分唏噓,為之還特地寫了首小詩:“不經(jīng)意的回眸,明媚的你,浴著清光,盈盈一笑,花兒,在心里顫抖,淚珠,從枝頭滑落”。
從此,我再也沒離開過。
本文作者為武陵源區(qū)作協(xié)會員。
來源:武陵源區(qū)作家協(xié)會
作者:楊攻玉
編輯:redcloud