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峰光無限張家界”武陵源文學(xué)筆會作品之二: 張家界寂靜之后的表情

來源:紅網(wǎng)武陵源站 作者:張遠文 編輯:王慶 2021-10-11 09:00:2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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白露過后,細細的風(fēng),早晚一吹,野豇豆花就開了,淡紫淺粉地鮮妍著,很是嫵媚。秋辣椒快紅到脖子的時候,我乘坐大巴車前往張家界,這也是張家界疫情解封后,沅陵開往張家界的首趟班車。車上人不多,只有七八個,彼此戴著口罩,并不多說話,口罩上面嵌著的眼珠子,大都撲向窗外滴溜溜地轉(zhuǎn),似乎不想錯過沿途每一處的翠巒晴柔,像極了一叢草回到草中,一棵樹回到樹中,久別重逢,滿心歡喜。

車過深溪、借母溪,彎入四都坪、大坪,各樣的山水與村莊都安靜得妥妥貼貼,山翠,峰奇,天藍,云白,陽光正好。掰開一點車窗,風(fēng)呼呼地擁進來,帶著泥土、青草、樹葉與菊芋的香,我深深吸上幾口,確信,這些風(fēng),有的是從天門山上的石頭縫里吹過來的,有的是從黃石寨峭立的峰林樹梢吹過來的,有的是從寶峰湖中微微蕩漾的水花中吹過來的,還有的,是從遠近村寨各處升騰的人間煙火里吹過來的。風(fēng),帶著三千奇峰的姿勢,蘊滿八百秀水的表情,掃過人們的臉面,掠過人們的心坎,留下許多沒有邊界的心花怒放,欣欣然,足以把山川草木重新確認。

抵達市中心汽車站時,已是下午三點,陽光溫情而熱烈。舉頭仰望,天門山索道起起伏伏,纜車忽閃忽閃而來,又忽閃忽閃而去。人在云天,云朵觸手可及,有的成團成絮,有的成絲成縷,還有的象用細籮篩篩過,碎碎的,軟軟的,倏爾就不見了蹤影。遠處的山巒沉靜、醇厚,峭壁兀自立著,斜身傾俯,似與人喃喃低語。近處的高樓,沒有了往日的縮手縮腳,開始大大方方地招客迎賓。進進出出的人,或撐遮陽傘,或戴寬檐帽,背著旅行包,峰林一樣的身子,草木一樣的表情,每走一步,都似有幾分王者歸來的派頭。環(huán)顧四圍,只見街道整潔,車流有序,行道樹片片綠葉正被陽光朗誦,這座因新冠疫情被封閉了23天的旅游名城,正擦拭、清洗、修復(fù)完所有的傷口,開始重新恢復(fù)盎然的生機。

張家界,于我并不陌生。或許緣于西漢留侯張良,晚年摒棄人間萬事,靜居行氣,從赤松子而游,相傳病卒后葬于青巖山,后人為紀念這位“運籌策帷帳之中,決勝于千里之外”的謀臣志士,于是將青巖山改名為張家界。每每念叨“張家的界”,自然而然,便油然而生幾分親切與自豪之感。張家界,一經(jīng)橫空出世,注定無法普通平庸,或許,這也是人們將“大庸”這座城市毅然更名為張家界的理由。

過老木峪隧道,入武陵源,不斷撞入眼簾的奇峰峻嶺,讓人目瞪口呆,半天回不過神來。袁家界、天子山、黃石寨、楊家界,數(shù)千片狀石英砂巖累疊的山,不再是一座座,而是一根根,一簇簇,如塔,似柱,如劍,似戟,高低錯落,化峰成林,雄奇如陳兵百萬,險秀似逐霧流紗,幽野嶙峋,意出塵外,瑰怪陸離,鬼斧神工。金鞭巖、乾坤柱、御筆峰等,無數(shù)的峰回路轉(zhuǎn),無數(shù)的斧劈刀削,群峰拔地而起,道道峰墻且聽風(fēng)吟,云遮霧繞,千變?nèi)f化。每一峰看似搖搖欲墜的山石上,都凌空生長著一些藤蘿、松樹,既屈曲遒勁,又婀娜多姿,像是一面面標新立異的旗幟。斷崖之下,絕壁之上,處處青樹翠蔓,參差披拂,詭譎中見生機,怪誕里顯風(fēng)骨。雨后初晴,有風(fēng)吹過來,又吹過去,漸漸匯聚一處的云流瀑布翻越山嶺而來,霧白如雪,銀光閃爍,云柔似絮,隨風(fēng)輕飏。群山在云階月地中若隱若現(xiàn),濃淡相宜;石峰在縹緲的浩蕩里氤氳空靈,與天相接。置身在無邊的浩瀚與磅礴,整個人的思緒瞬間飛流直下,洶涌跌宕,仿佛在六千五百萬年前的時光深處,看一片蔚藍的滄海汪洋如何穹隆成一座座年輕的山峰,一座座的山峰又如何雕琢成如今夢幻的模樣。身邊的樹葉不停地搖曳婆娑,窸窸窣窣的,說著細聲細氣的話。話言話語里,有云山萬重的飄逸,有滄海桑田的沉重,有鴿子花開的芬芳,有石頭涅槃的疼痛。書頁般的片石將時間的高度累砌到空中,每一處縫隙都鑲滿懸而未決的密碼,每一道崖壁都鑿滿風(fēng)雨亙古如一的印痕,元氣淋漓中,人們除了驚嘆,還是驚嘆,以及無法言喻的瞠目結(jié)舌與理屈詞窮。

也許,這些山石,它們原本并不想這樣,彼此孤零零地守著彼此,千年萬年過去,咫尺天涯,既無法相濡以沫,又不能相忘于江湖。也許,因為過于衰老,它們不得不挖空心思,讓支離破碎的殘缺,風(fēng)燭殘年的余響,交錯重疊成獨樹一幟的表情。拐彎的風(fēng)掃過來,撒歡的雨淋過來,俏皮的霧籠過來,邊邊角角的石,稀稀疏疏的樹,葳葳蕤蕤的草,潺潺湲湲的溪,相互在漫長的寂靜中,有了往來,有了互動,拉一拉手,親一親嘴,堅硬的石頭開始柔軟,庸常的草木愈發(fā)新鮮,平淡的水滴跳躍歡呼,溪山行旅,空中田園,頭頂漫天稠密的星子,只要愿意,隨時都可以沸騰整整一個夜晚。

山前,有秋水長天碧色;水邊,有落霞孤鶩之飛。索溪邊的莊主會所,清幽雅靜,幾叢翠竹窺峰,幾樹芭蕉息影,山色漸次變化,溪聲綿綿不絕,枕溪而眠,可得浮生之外的恬淡與靜美。三年前,我曾在這兒住過,三年后,我還是在這兒歇腳,坐對窗外的雨絲風(fēng)片,聽琴喝茶,把時間一點點調(diào)慢,同云影對話,與自己相伴。索溪,因狀如繩索而得名,自然很細,很小,然而表情卻豐富。溪畔紫薇開得正盛,蓼花、商陸也不示弱,有種“苔花如米小,也學(xué)牡丹開”的況味。溪水清澈,芷草潤逸,芭茅、蘆葦比肩叢生,間或有三兩只鷺鳥,灰著翅膀,白了身子,細腳尖嘴地自在來去。溪瀑跳巖上不時有身著苗裝的女子款款走過,銀飾環(huán)佩叮當作響,衣裙抵足,掬水弄云,花香滿襟,臉上逸出一股子野野的清淳,天然而又得體。一汪長方形的水井旁,大姑娘小媳婦,聚在一處搗洗著衣服,有用纖手緊搓慢搓的,有用棒槌輕捶細敲的,有彎腰蹲腿將各色衣物在水中抖成片片云彩的,有亭亭玉立臨風(fēng)遠眺輕哼土家山歌的,大家張家長李家短,有說有笑,有滋有味,嫻靜的臉上絲毫沒有封城多日的憂戚,反而有的是日子重啟后充滿希望的光芒,她們不抱不怨,不急不躁,將山畫成詩的遠方,將水描成云的霓裳,她們浣洗的仿佛不是衣服,而是每一個晶瑩透亮的日子。也仿佛她們早就知曉,生活既要承受其苦難之重,也要坦然面對其苦難之輕,一如與她們形影不離的水光山色,千峰競立,遺世獨存,萬翠摩云,卓絕古今。不遠處的溪布街,白墻黛瓦,飛檐翹角,燈籠高懸,古樸典雅。這條全國唯一集水上酒吧街、中華名特小吃街、湘西民俗購物精品街、休閑客棧、創(chuàng)意工坊等為一體的大型街區(qū)商業(yè)綜合體,此時,也正在精心地梳妝打扮,顧盼生姿。庭前的雜草正在清除,脫落的油漆正在粉刷,匆匆那年里的綠草茵茵,山居禪境里的郁郁蔥蔥,線條流暢的光陰故事,都隨著咿咿呀呀轉(zhuǎn)動的水車,巧笑倩兮,眉黛楚楚。

清清淺淺的索溪,時寬時窄,時彎時曲,時而竊竊私語,時而引吭高歌。溪岸人家,依舊像往常一樣,各自彌著滿院子的風(fēng)情與柔韌。鼻息深處,一縷芬芳襲來,里面有山水風(fēng)物與時間的味道,我瞇著眼,沉下心,嗅了又嗅,再次深深地吸上一口氣,很享受的樣子——因為,我知道,大地上的事情,總有自己的時序,來的只管來,去的盡管去,青草覆蓋、露水打濕的路上,“張家的界”,在短暫的寂靜之后,云開“疫”散,依舊是嘆為觀止的溪流柔軟,見證峰光的秋葉絢爛,天門洞開的風(fēng)骨勁健,孕奇蓄秀地起舞人間。難怪,我的雙眼已經(jīng)離開了很多個時日,心底卻總是踏歌其間,流連忘返。

(張遠文,懷化市沅陵人,湖南省作協(xié)會員,毛澤東文學(xué)院第九期作家班學(xué)員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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