去張家界,是一定要游武陵源金鞭溪的。
沿金鞭溪東行,溪水順著山勢,成為了各種形態(tài):或汩汩成泉,或飛瀉成瀑,或汪汪一潭,或繞石打旋。剛下過大雨,青石路上時見亮晶晶的小水洼,映著一角瓦藍(lán)的天空。溪岸有楓楊、青柳、銀鵝、毛紅椿為主的高大喬木,以及香楠、滇楸、油樟、樟葉械、山白果等婆娑的樹種。雖是七月,卻無暑熱。林中飄著淡淡的香,也許是香樟樹的香,也許是珙桐花(珙桐花形若展翅欲飛的鴿子,因此又叫“鴿子花”)的香,也許是各種不知名的綠草的香,撩撥著你的鼻翼,讓你不自覺地深呼吸,深呼吸,讓五臟六腑熨帖個夠……
盛夏的金鞭溪,綠當(dāng)然是她的主色調(diào),雨水滋潤后的山林,用翠色欲流來形容一點兒也不過分。溪水流到哪兒,綠色便蔓延到哪兒。連那兀立的崖邊,也有青藤搖曳;古老的橋頭,也閃出一叢蝴蝶蘭。如果光有綠,那美不免有點兒單調(diào),此時的金鞭溪,是盛裝打扮的新娘,鳳冠霞帔,艷麗多姿。黃的紅的樹葉,白的紫的花,是不是造物主不小心打翻了調(diào)色盤,才使得溪林成了一幅流動的油畫?
泉水清澈見底,狹窄處,樹林蔭翳,鳴聲上下;開闊處,平坦如腹,兩岸用石磴相連。游人于石磴間跳來跳去,故曰“跳巖”。偶然落水,也不必驚慌,至多濺濕衣裙而已,倒平添不少意外之趣。
溪水也有藏于古藤幽壑下的,圓石上綠意蔥蘢,巴掌形的紅葉飄落水中,戀戀不舍,劃出一圈圈漣漪之后,悠然遠(yuǎn)去,讓人無端想起王維“清泉石上流”的詩句,想起馮至“你無心把你彩霞般的影兒投入了我軟軟的柔波”的詩句……
金鞭溪蜿蜒十五里,十步一景,你定然不會寂寞。何況,山林里還有無數(shù)的小動物們與你相親呢!鳥兒在枝頭歌唱,小松鼠在林中跳躍,最無賴的要算嘯聚山林的猿猴了,“攔路搶劫”成了它們的生存法則。你正啃著的蘋果或吃著的零食,“呼啦”一下,被它們搶走時,千萬別惱!人類的法律可管不著它們,誰叫你自己這么不小心呢!給它們拍拍照或是跟它們合個影,這點面子,說不定它們還是會給你的。
于是看花。溪頭溝畔,野花遍地是。龍蝦花花色艷麗,有鮮紅的,如珊瑚;有金黃的,如琥珀;紫色的如葡萄。花在綠葉下面,花柄像一根青絲線,俗名“青絲吊龍蝦”。“蝦頭”上有兩根卷須,“蝦身”有一道一道的花紋。花懸吊在葉子下面,爭艷斗妍,微風(fēng)中活蹦亂跳,如同活蝦。還有其他野草野花,如虎耳草,妙就妙在神似而形不似,然只要細(xì)細(xì)玩味,也還是能叫得出名兒來。
走累了,不妨坐下來,脫去鞋襪,光腳伸進(jìn)溪水中,“這溪水涼得咬腳呢!”說這句話的人叫沈從文,他在1982年5月28日,最后一次回家鄉(xiāng)鳳凰時,曾游金鞭溪,濯足。我特別喜歡那句話中的“咬”字,讀起來像用狗尾草撓腳板心一樣,癢酥酥的。涼而不寒,帶著戲謔驚喜的味道。沈先生一生的作品多達(dá)700余篇,1953年,他的心血之作幾乎全被付之一炬……先生已屆八旬,經(jīng)歷的坎坷不可謂不多,可這個詞讓老人的童稚之心盡顯。“就好比這山中的杜鵑鳥,嘴角喊出血了,也沒見把山喊崩喊瘦,而山們?nèi)砸圆┐蟮男貞讶責(zé)崴屗蜕街械钠渌B兒一道唱,這樣便達(dá)成了另一種和諧,這就是自然。”先生看透世事,親近自然,先生想用“腳片子激起水花”,重拾兒時美好的樂趣,我們又何嘗不想呢?
億萬年前,金鞭溪所屬地帶是茫茫滄海。自然巨變,滄海變峰林,水們穿千山走萬壑,金鞭溪才久旱不斷流,久雨不漫溪,有了如今自在富足的模樣。沈老雖長逝,光輝照人多。便如溪中水,汩汩泛清波。且行且思,覺得沈從文和金鞭溪竟如此相像,經(jīng)歷人生起伏與風(fēng)浪,欣慨交集,猶有慈悲照人的心懷,令人景仰。我的書架上擺著他的《邊城》《湘行散記》及那部大書《中國古代服飾研究》。看見紙頁上雋秀儒雅的筆跡,我的內(nèi)心無比溫暖,仿佛隔過茫漠的時間,與沈老默然相對。
(曾令娥,益陽市人,湖南省作協(xié)會員,毛澤東文學(xué)院第九期作家班學(xué)員)
來源:紅網(wǎng)武陵源站
作者:曾令娥
編輯:王慶
本文為武陵源新聞網(wǎng)原創(chuàng)文章,轉(zhuǎn)載請附上原文出處鏈接和本聲明。
本文鏈接:http://twshunji.com/content/2021/10/21/10313548.html